月見

摸鱼真开心啊

鹅黄尘土

*レオ凛

男人伏案桌前奋笔疾书。
这间只有十平米的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,被封死的一扇窗和一张破旧的木桌大抵就是这屋子全部的内容。破旧的尘絮铺散在地上,除了零散的几个属于男人踱步而留下的脚印以外,便只剩下一窝老鼠的尾巴磨蹭出的几条细线。
木桌上摆着一大叠发黄的纸和一盏烛台,因为窗户被死死封住,所以在这一隅空间里并不存在夜与昼的更替。烛泪顺着膏体留下,接触了些许冷空气后便纷纷凝固。微弱的火光映着男人黄昏色的头发,脆弱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。
蘸水笔划过纸页,粗糙的材质摩擦着不太灵光的金属头。男人将笔头浸入漆黑的墨水,在瓶口靠靠笔尖后便再度书写起来。一个一个音符被点在纸上,男人低声哼唱着。
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,三天不眠不休地书写让他憔悴十分。
“时间不够了…”他挠挠头,揉揉眼睛后再次动笔书写起他心里的故事。

“这是你和我的故事。”
“这是我要告诉所有人的故事。”
“我主在上。”

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他加快手里的动作。亚麻布的袋子里装着一大把的纸,这是他逃进这个屋子时最后的珍宝。

“我主在上。”

洒脱的字母一排排码在音符下,他的汗密麻得快要滴下。

“我主在上。”

“这些都是我写的。”记忆里的男人拦在他身前,罕见的黑色的头发挡在自己眼前。
“抓我吧,快点。”

走马灯吗…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啊,还真是神奇!

他捂住额头,想要抑制住疲惫引起的头痛。那个人临走前的场景不断在他脑中浮现,迷茫让他险些没握住手里的羽毛笔。

在角落吱吱喳喳的老鼠们探出头,小小的脑袋们四处张望——它们也嗅到故事即将迎来结局的味道。

哐哐哐哐的撞门声突兀地响起,数十秒后松散得掉渣的门就被轻易的撞开。身穿圣职服装的人冲进这间杂乱无比的屋子,一把抓住还在书写的Leo。
门口围着一圈看新鲜事的人们。
“又有一个人了啊…”
“我的主啊!怎么又有这样的事情!”
“真是罪过啊…!”
叽叽喳喳的人群在阳光下议论纷纷,众多纷杂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句话。

“愿主保佑。”

已经几天沉浸在黑暗中的Leo乍一下接触阳光后眼睛有些不适应。双手被麻绳捆在身后,他只能半睁着眼睛跟随着主教的修士。
人群在两侧争吵着,拥挤着,奋力想要一睹为生活带来乐趣的犯人的脸。妇人们停下收拾土黄色口袋的活,在围裙上擦擦手扎堆嘀咕着;小孩们则被一位年轻小姐圈在外圈,她努力压下小东西们的好奇心——过早见识恶魔会做噩梦的。

昏沉麻木的,映入眼眶的,仍然是人理被压迫的时代。Leo逐渐适应了外界的阳光,他蓬头垢面,虽说还扯着嘴角,但不知不觉便泪流满面。
故乡的花开满刑场。

“…”
一个生着黑发的小孩混在人群之中,他凝望着被押扣离开的Leo,待人群疏松些后跑回了之前那男人躲藏的小屋。从废弃品中寻找收集好一叠叠乐谱后,他又跑向刑场。

拨开繁杂的群众,小男孩吃力地挤到最前方。他努力仰头注视leo,却因为阳光猛烈的照射而觉得晕眩。

“你猥亵神明的光芒,可否知罪?”
刑场上,新上任的黑衣主教俯视着作曲家,金色的头发被风吹起。

“罪?”

跪在地上的那人嘴角咧得灿烂。
“我所创造的艺术品,华丽如圣母身着的衣绸;我所传颂的精神,光芒绝不比神明低暗!”
Leo高仰起头,气势完全不输给蓝瞳的判定者,“我的神明在此!”

“哦,看来你还是死心不改啊。太令我失望了,我还以为几天前那个罪人能让你清醒一下呢。”
他顿了顿,随即微笑,“那就来这边吧。”男人对着断头台前的楼梯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突兀的音节传入他脑中,是属于过季的风。
“嗯…你想要怎样的未来?”
“当然是我和你都可以幸福的未来啦!我写歌,你唱我写的歌!喔!灵感在涌现…!”
这对问答在Leo脑中轰然响起。他站起来后挣脱开守卫,慢慢向着由木头做成的镰刀走去。手脚脱力,他走得并不平稳。四周都是群众们议论的声音,男人并没有将目光移向他们——一群鼠辈,他只是摇晃着,行尸走肉般向终点走去。

小男孩抱紧怀里的乐谱,他睁大眼睛,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。

有些邋遢的男人终是站到断头台前的木板上,他最后俯视着靠近这里的人群,仍是灿烂地笑。
“死了这一个我,还有无数像我这样的人呢!他们是我吗?他们不是我。”
“愚昧的人啊,悔恨的人啊,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生活吗!这就是你们祈求的神明吗!出卖钱财和底线去换取自己罪孽的清洗?真是荒诞!”
主教一声令下,他被刽子手压到台子上,“死亡本来在三天前就应该降临到我头上了!神却饶恕了我,让我苟活了几天去完成愿望。就是这个时刻!”
主教安静地看着这一切,等到Leo说完最后一句话后,他摇摇头,“只是这样吗?你比我想得要更无趣啊。”

“那么,你就对着撒旦诉说自己的狂妄吧?”

白色的鸽子从断头台前经过,碧绿色的眸子扫过它,阴冷的笑容转瞬即逝。他终于放下了全部,伴随着鲜红色的花暗淡下来。
一群乌鸦在天空盘旋,它们等待食用作曲家新鲜的躯体。明明乌鸦是生在树枝尖端的生物,此时却也要添一份乱,真是胡来的剧本。

小男孩擦擦夺眶而出的泪水,他平稳了一下情绪,在人群还未散场前将怀里的歌谱使劲扔到空中。纷飞的乐谱引起了一阵人群的骚动。

“怎么了?这是什么?”
“是乐谱…这个歌词…”
“是谁?”
看戏的人们纷纷抢夺起翻飞的乐谱,想要看看这张纸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的乐趣。沾染了血迹的纸并没有因为不吉利而遭人唾弃,人们哄成一片,顾不上主教和修士们还没离开便撕扯扭打起来。

“这就是你的愿望。”

发黄的纸和漆黑的羽毛从天而降,黏稠的红色血液沾湿民众的鞋底,满天黄土呛得人喘不过气。

小男孩身处漩涡中心,但是因为视线模糊等等原因,没有人发现他渐渐变得透明。

将一只干瘪的蔷薇花放在断头台上后,朔间凛月化为灰烬彻底消失于污浊的空气中。他没有大喊大叫,没有刺杀主教,他只是将某人与他一起创作的未来撒向世界。
反正一百年后大家都会死掉。

然而,谁也不知道在这位作曲家去世的两年后,马丁路德发表了《九十五条论纲》,随即整个欧洲便步入了一个宗教改革的新时代。再过一个世纪,小小的老鼠所带来的巨大灾难摧毁了大批文明。
未来无人能料,疾病,死亡,或者革命。时间机器真的存在吗?海底墓场的灵魂是不是上不了天堂?
去问上帝吧,愿主保佑。
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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